“神遇”与“迹化”
 

-----论中国山水画的创作过程

武羽竞

  在中国山水画创作中审美意象的选择和确立与艺术形象的形成,对于创作的成败至关重要。探求、研究这个过程,对于山水画创作是非常重要的,从这个方面来说,在中国山水画发展的漫长过程中,丰厚的文化积淀,历代大家的实践是一座博大精深的艺术宝库,沉下心来虔心探求,是进行山水画创作的必经之路。

  清代画家石涛提出“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他用最简单的四个字:“神遇”与“迹化”,道出了中国山水画的创作规律及其原则,为我们探求中国山水画创作之奥打开了门径,至今仍给当今中国山水画创作很多的启迪。创作过程中画家进行艺术构思,以总体上把握客体山川的生机和神韵,使审美主客体关系由物我对立转化为物我同一,从而形成情景交融,心物同一的审美意象。然后借助笔墨造型手段,将内在审美意象外化在画面上,画家熔铸了情思,因而艺术形象不再属于天地自然界,但又得山川的本质属性,使得整个画面具有审美主客体浑然和一的“自然”之美

  在中国绘画史上,以创作角度强调以天地造化为师的,远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姚最既已提出“心师造化”的观点。而最早对画家精神主体与自然客体之间关系作出准确阐述和高度概括者,为唐代张璪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含意有三层:第一,他的这种画法不是来自名师的指点,或某位具体画家的直接点拨;第二,这种画法得益于客观山水之助和内心自我感悟,或换言之是自身精神追求和大自然中客体物象之间的碰撞、融合的产物;第三,他所说的心源,其实也包含着个人的艺术秉赋。相同的“造化”不同的“心源”其结果也必然不同。宋代画家范宽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最好实践者,取得极大成就者。范宽和历代伟大的画家一样,将传统、造化、皆融于精神之中,作画时则不必再临时到客观自然中去捕捉物象,计算笔墨,而是一任其具有丰富涵养的精神之流露,皆是自己精神气质的外化,然而如果范宽没有对传统和自然长期的熔炼,以及其它修养的积累,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石涛也认为绘画作品应是客观自然与画家主观情思相统一的产物,绘画作品表现的应是画家主观情思所感受与熔铸的客观自然,在他的绘画理论名著《画语录-山川章》有一段话清楚地阐明了这种观点:“此予五十年前,未脱胎于山川也,亦非糟粕其山川而使山川自私也。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其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所以终归之于大涤也”。 石涛总结了自己的五十年来绘画经验,强调了客观山川与作者主观情思的辩证统一规律,主客观两方面互相促进,缺一不可。提出了主观能动性及其在创作中的重要作用,特别“搜尽奇峰打草稿,和“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是最引人注目之处,也是后代人探求的山水画创作的永久性课题。石涛关于山水画形象脱胎于客观山川又脱胎于画家自己之说,继承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一传统绘画理论,并把这种心物统一论建立在“一画”论,“蒙养生活”论的基础上,这是对中国画论的补充与发展。所以我们有必要对“神遇”、“迹化”的内涵做深入地研究。

  首先,“神遇”仅此两字,却揭示了中国山水画家的创作过程中及其复杂的心理活动,是构思、取材的过程。从绘画关系角度讲,是审美意象的选择过程,也是石涛所讲的“为山川代言”的过程、“脱胎”过程、“搜尽奇峰打草稿”的过程,也是我们通常所讲的“意境”形成的过程,通俗地讲是物质的思想准备阶段。它的内涵就是画家在创作中,在为山水代言的旨意中,赋于山水的情感,与此同时在与山水的神遇中,山水也是对画家心灵情感的激发,从而创造出景与情交融,有灵魂有生命力的感人肺腑的山水画作品。

  其次,“迹化”就是现代美学家所说的“物化”,即托想象中的审美意象用物质手段转换为艺术形象。“化”简单到一个字,都道出了中国山水画创作成败至关重要的课题。“迹”可以肯定地说是画迹,是审美意象,“化”不但是与之情景交融的过程,也就是艺术形象形成的熔炼阶段,当艺术形象经过画家之手跃然于绢素、宣纸之上时,绝不是简单的信笔挥毫,它不仅要调动画家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还要充分发挥画家熟练的笔墨语言和中国画特有的意匠手段“惨淡经营”,因为意匠手段的运用不会一次就获得成功,往往经过多次尝试和失败,才能取得最美的效果。  

  所以中国山水画创作是画家要一笔一笔地画,中国山水画实践的具体方式是,用心去感悟自然,用内心深入的心灵节奏与宇宙内部的生命节奏相和谐,讲究自然的山水、草木,用水墨语言升华为一种意境。当我们提笔用墨,面对宣纸的时候,不是笔墨语言面对自然,实际上是面对作者本人,或者说是人面对自然。解决好人与自然,主观与客观如何统一的问题是犹为重要的问题。

  现在画家怎么样能画出符合我们时代要求又能够与时代精神合拍的作品为目的的思考,也是对于中国山水画继承与创新的思考,学会了古代的优良传统,了解他们创作过程中的所思所想,同样的困难面前他们如何解决,才能更好指导今天的创作。艺术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一个重大的创作意图差不多都要经过一段艰难的历程才能实现。例如白石老人晚年变法,黄宾虹追求国画的深厚之风,我们今天发展国画传统反映新的时代精神等等,就需要突破重重难关,经过多次失败才能逐步实现。所以中国山水画发展到今天遇到很多新的问题,但说到底创作山水画还要做到三点:第一,要广泛吸收古今中外的优秀艺术成就,要有走遍天下名山大川,读遍古今世界名著的决心;第二,要到生活中去,到各地去写生,游历;第三,要集中从生活中获得的资料,进行艺术创作。三者有联系而又有自制,循序渐进,相辅相成,是一个逐步深化的过程,绝不可偏废,绝不能舍掉其中任何一环。先把传统的本领学到手,再广泛吸收加上自己的生活实践和感情体验,以及自己的个性、爱好,逐步发展到创造,这是学习创作的一般规律。

  所以中国画也好,中国山水画也好,它植根中华民族的土壤之中,它的文化精神、文化内涵只要中华民族存在其文化精神及其内涵是不能不改变的,因此对于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理解、研究,要不断深入,以至跟这个问题有关系的中华民族特有的审美趋向和观察方法,是不同于其他民族的,我们应该很好的继承并发扬。中国画尤其画山水画是最代表中国文化精神的,从大的思想内涵最代表中国文化,不管是儒家、道家,都是它的根本,然后它又把中国审美的一些大范畴都涵盖在山水里。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神遇”而“迹化”。宇宙间的万物都在变化中,这是唯物的世界观和辩证法。中国的山水画进入到二十一世纪,“造化”变了,自然景观也变了,不是在原来的自然生态中加进了好多什么所谓人文景观吗?有些景致昨天还美不胜收,转眼之间就消失。于是出现了“城市山水画”“景观山水画”等等新的样式,到底好不好还有待探讨,但至少说明,要用“变”的眼光去审视“造化”。中国山水画说就是画家用笔墨在表现自然,而又展现自己情感的一种东西。所讲的写生,到生活中去“与山水神遇”、“交朋友”这些都是我们必然要做的。    

  近些年来,中国画坛从所谓“穷途未路”到“新文人画”、“新水墨画”,从“符号论”到“董其昌热”,以集大成到“黄宾虹热”,再到给中国画改名和“与西方接轨”,从“笔墨等于零”到“守住底线”,孰对孰非且不论确实把画坛的宁静搅动起来了。这时我们静下心来思考什么是艺术的灵魂?生活中到底什么感动了我们,我们应拿出多少真诚使艺术有生命力,我们应如何面对这个时代等等值得深思的问题。当今画家的创作任务十分艰巨,要创山水画的新精神,开中国山水画创作的新意境,坚持以传统文化的现代性,主张文化的艺术性,去探求新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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